26、番外·乍雪初晴

冷的月亮。
杨青月支起了窗户,月色挟裹着寒气涌入屋中,他捧着烛台折身回来,却见月光正照在案几上那幅画上。
他笑了笑,缓步行至案几旁,仔细看那幅画。
那是春天时,她从鄯州寄回的书信,寥寥几笔涂鸦,实在有负丹青名家任栋孙女之名,然而他却将这幅画好好收藏。
月光如水,照得屋中一片亮堂。
他看了那副画许久,入了内室,合衣躺下。
不堪盈手赠,还寝梦佳期。
后来,他便在梦中,赠了她一轮悠悠月色。
叶笛之音如同春季新绿的叶子一般青翠欲滴,让这萧索的晴雪之夜/生活了不少。他闭目听了许久,然后侧身望向那正在吹奏叶笛的女将。
“你……收到了我的信吗?”他问。
女将取下叶片,望向他,良久,眉眼弯弯,朝他笑了笑。
他望着那极为熟悉的笑容,良久,才嗤笑一声,摇了摇头:“我倒忘了,你不是她。”
那个与他在杏花林中下棋、弹琴的女将,早就化为了边塞战场上一缕轻烟,那之后,她再也没有入过他的梦来。
如今,这轮月光,却是赠予了一个他想象中的她。
梦中虚虚实实难以分辨,而在梦中漂泊半生的他,却已对梦境了若指掌,从不畏惧。
然而,他却从未有一次如此这般沉入梦中,明知虚假,却不愿醒来。
那日,杨青月收到任知节从鄯州寄来的信,笑她下笔稚嫩之余,取过宣纸笔墨,细细研琢,将杏花树下的女将画了下来,然而那在杏花中笑得明媚的女将却不再身着甲胄,她穿着青质连裳,手中捧着酒盏,长发盘髻,发髻上盘有钿钗。
他想了许久,在画纸的角落添了一行小字。
宜言饮酒,与子偕老。琴瑟在御,莫不静好。
那封书信随快马寄出,要不了多久,便会送至鄯州城,不知她拆开信后会作何感想呢,会笑着说杨大哥没想到你也擅丹青,还是会愣一愣,那张总是充斥着爽朗笑意的脸颊上忽地显出女儿家的娇羞。
他独坐院中奏琴,然后从枝桠新绿的春季,等到了菡萏盛放的夏季,再到如今寒风凛冽,大雪纷飞。
他寄出书信的时候,并不知道,之后那封信会在任知节怀中,被鲜血浸透,与她的血肉战袍融为一处。画中杏花树下笑靥明媚的新妇被血痕冲刷,肉眼再不能辨,那行本不起眼的小字更是淹没在血迹之中,再无人知。